面临关停 2600多名职工该何去何从

　　马寿勤是北皂煤矿综采一队的书记。今天，下井前的班前会气氛很凝重。不但强调生产安全，而且，老马还向同事读个重要文件，说另外一件事：“有个员工安置摸底调查表，填这个的时间，希望你慎重一点，员工安置去到的地方分8个意向，第一个是企业内部分流，在岗的职工可在龙矿集团选择就业单位，通过公开竞争上岗，进行分流安置。第二个是对外开发，转型转产。”

　　老马说的安置调查表，8个选项。每个人都要考虑清楚填好。煤矿关停后，是自主创业，还是参加培训提高劳动技能，或者是留在集团里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，决定一个家庭以后的面貌。而一两千人的去留，加起来就变成了天大的事。

　　在井口等下井的罐笼时，这些曾经爱说说笑笑的煤矿工人，却都陷入了沉默，每个人心里都明白，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。

　　下降175米，25秒，这一次下井显得格外漫长。从罐笼下来，大家乘坐小车，来到了最后的工作岗位——4407工作面。

　　海拔负300米的地下，这个仅供一个人通过的钢铁通道，就是这些煤矿工人的操作面。通道旁边一个个液压柱，支撑了巨大的压力，它们与钢管、电机、履带、切割滚筒，共同构成宽度7米，长度100米的大型综合采煤机。煤炭工人就在综采机的肚子里一次次地穿行、检修、作业。两个直径0.8米的切割滚筒，在600千瓦功率电机的带动下，在100米长的煤层上切割一次，需要1个半小时，煤矿工人管这样一次操作叫“割一刀”。再割37刀，这块煤层采完，北皂矿就停产。再用两个月的时间把井下的设备回撤到地面，随后封井，在10月份彻底关停。这就是北皂煤矿最后的生产场景。

　　马寿勤告诉记者，“现在牵扯30岁到40岁这个年龄段的，下一步何去何从，我们都是心中无底，特别我们一些技术工人，经过这么多年历练，这部分人将来如果一分流以后，这个技术就白瞎了。”

　　采煤机维修工郭勇今年40岁，从老家黑龙江鸡西来矿上15年，一直在井下一线工作。在井下虽然辛苦，但收入还称心，日子过得也不错。

　　郭勇在龙口落户安家，孩子已经十几岁。北皂矿关停后，如果不再继续下井，在龙口当地找一家工厂打工，收入或许就要下降至少一半。

　　郭勇说：“我们是最后的队伍了，也不知道怎么分，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弄，到现在矿上也没说，怎么说的都有。”

　　关停背后的无奈与辛酸

　　工作了十几年的单位眼看要没了，换谁心里都空落落的。更何况，北皂矿曾经因海域开采而名噪一时，凝结了中国产业工人光荣和骄傲、记录过他们的奋斗历程。从天上到地下的巨大反差让人更是难以接受。北皂矿1983年建成投产。面对陆地煤炭资源逐渐枯竭的情况，矿井向大海要资源。2005年，把巷道打到了龙口近海350米下的大陆坡，开采海下岩层中的煤炭，是全世界第五个，中国唯一一个实现海下采煤的矿井。

　　海域采煤，是在更深的岩层中、更强的压力下，掘进、开采。在通向海域采煤面的巷道记者看到，巷道被做起了u型钢结构的支护，在压力更大、地质结构更复杂的部位，甚至用这样密集的液压钢柱做支撑。工人们曾给这样的场景取名钢铁丛林。即便这样，原来一人高的巷道在大海和地壳的巨大压力下逐渐变形，变成了只有80公分大小的孔洞。就是在这样的作业难度下，北皂矿通过海域采煤，把年产能从120万吨提升到225万吨，十几年从海下挖煤1000万吨左右。但是，在化解过剩产能的新发展要求下，转型升级是他们唯一的出路。

　　山东能源龙矿集团北皂煤矿矿长李恭建介绍，海域开采地质条件特别复杂，支护成本特别高，像海域的巷道，采取的u型棚的支护形式，每米的材料费就1万多，如果加上人工费，一些返修维护的费用，每米的成本在2万多块钱。

　　这几年来即便煤炭价格开始回升，高昂的开采成本依旧让北皂矿感到吃力。

　　李恭建说：“开采条件复杂，成本高，煤质差，售价低，成本和售价可以说是大幅倒挂，整个矿井这几年一个是产量急剧萎缩，大幅亏损，矿井到了不得不关闭的情况。”

　　组建对外开发队伍 员工自己找饭碗

　　在煤炭行业的黄金时期，北皂煤矿依靠海域开采，走到了全国的前列。但化解过剩产能并不仅仅是拉倒井架，封掉井口那么简单。如何涅槃重生，转身走上新的发展道路，这才是最重要的。更何况2600多名职工能否平稳分流，走向新生活，这关乎着社会的稳定。一系列的难题考验着煤矿工人们的智慧和勇气。

　　山西忻州的原平市距离山东龙口超过900公里。北皂被列入2017年关退煤矿名单后， 61个人组成了北皂矿第一个对外承接煤炭工程业务的建设队伍，走出龙口，在山西承包了两条大巷和一条斜井的开拓工程。打造新队伍，自己找饭碗，出门闯荡创造效益。

　　北皂煤矿龙宫项目部总经理邹德昕告诉记者，开弓没有回头箭，既然跟同事们一起出来，把自己的心态端平了，扎扎实实的，把活干好，起码对上级领导也好，对自己也好，都有个交代。

　　组建对外开发的队伍，只是分流职工的多个方式之一。在采完最后一刀煤之后，地下的设备都被拉回了井口。这些钢管、巷道里的铁轨和枕木，见证了北皂煤矿工人多年奋斗的艰辛。接下来，经过甄选和检修，这些物资将会被运往山西、东北等多个新的开掘现场。对还想继续留在开采一线的职工来说，走出去是一条很好的出路。

　　企业联姻 迎新的发展机遇

　　有技术、能下井的人只要不怕苦、肯走出去，不用担心没钱赚。但是北皂矿2600名职工中，有1000多人年龄偏大、劳动能力达不到下井要求，他们又该怎么办呢？

　　北皂煤矿关停后，和距离它只有十分钟车程的龙达木业联姻，或许两方都会迎来新的发展机遇。

　　韩显峰是龙达林业负责和北皂煤矿谈判合作的负责人，木材行业的资深专家。在他看，龙达和北皂的合作，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天作良缘。

　　山东龙达林业集团副总经理韩显峰说：“龙达需要有土地，有热源，电，有人员。北皂有什么呢，有土地，有热气，有电，有闲置人员，正好全部吻合了。”

　　木材加工企业，生产流程的第一步是木材烘干。烘干中需要蒸汽。蒸汽来自窑旁边的10吨左右的小锅炉。今年，国家出台了关停小锅炉的规定。

　　韩显峰说：“我们家10吨锅炉，4吨锅炉好几台锅炉，都是燃煤的，还是要上产能的时候，这时候要取缔这锅炉，现在我们要徘徊在十字路口了。”

　　锅炉改烧天然气，成本是燃煤的数倍。大量寻找不到新热源的木材企业，面对的只能是停产倒闭。龙达林业希望找到热源，建立一个更大的木材加工基地，吸纳更多的木材加工企业入驻。在这个时候，北皂煤矿要关停的消息传来。北皂矿的厂区有400多亩，有一个自己的燃煤电厂供应井下生产，厂区后还有500多亩闲置的工业用地，有1000多名劳动力。龙达木业打算用这1000亩左右的土地，建设木材加工基地，用燃煤电厂的蒸汽供应烘干窑。同时，木材加工基地一旦建成，需要3000多名新的劳动力，消化北皂的分流员工不是问题。

　　韩显峰说：“木材这个行业，没有什么重力气活，也没有什么危险的活。都是一些简单的重复的搬运的操作的活。操作也比较简单，不需要会电脑，门槛比较低。”

　　龙达林业和北皂矿区，离龙口港非常近。这对木材进出口贸易来说，是极强的区位优势。预想中的新项目可谓天时、地利、人和全都占了。现在，由四方参与，以龙达、北皂矿为主的木材加工基地项目，完成了初步的战略协议的签署。从龙达林业的角度，他们希望项目往前赶，在今年底明年初有个雏形，在国家关停小燃煤锅炉期限到来前，让烘干窑用上北皂矿电厂的热气，在接下来木材行业的整合中占据先机。

　　北宿煤矿：新旧动能转换的成功范例

　　对落后产能进行升级，培养新产业集群，减少污染，创造就业岗位，实现多方共赢，这样的产业合作，将会是新旧动能转换的范例。而类似的例子，在山东其他已经关停的煤矿中，已经有了成功的先例。

　　北宿煤矿是1976年投产，年产能100万吨，有4000多名职工的大煤矿。2016年10月8号正式关闭。现在，井口和洗煤厂已经空无一人，没有了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，取而代之的是这座井口被闭的纪念碑。

　　矿井关闭后，出路在哪儿？现在，在北宿矿的矿区门口，挂起了几个崭新的牌子：兖煤蓝天清洁能源，以及兖煤矿业工程。这两家新企业，吸收了4000名分流职工里的700多人。记者见到许开茹，正是在蓝天清洁能源的中试基地。她在北宿煤矿时，负责矿区各部门的工作考核。一年前，职工分流，她主动报名，来到这边，成了一名普通的操作工。刚来的时候，许开茹一下子适应不了。

　　许开茹告诉记者：“别人干的时候，自己体力不行，不如人家体力好。人家干的时候心里也着急，但是还帮不上忙，就那个感觉。”

　　现在在车间，许开茹负责控制两台设备，忙起来了，再累的活儿大家一块儿干。说起从文员到操作工的转变，她不后悔，“中试基地是新建的，清洁能源我觉得发展前景会好，那边要建设大的厂房，我觉得会好的。”

　　许开茹所在的车间生产的，是蓝天清洁能源自主研发的型煤，对散煤进行加工，每吨只加价200块，就可以达到现在国家对清洁煤的标准。

　　兖矿集团洁净煤研发中心副主任许义介绍，清洁煤对于降低污染物的排放有很大的作用，第一氮氧化物排放，能降低30%到45%之间，二氧化硫的排放基本上固硫效率能达到60%到90%。再一个就是除尘效率能达到90%以上。

　　蓝天洁净能源的型煤去年冬天在邹城几个村庄给老百姓试用。老百姓的反馈是耐烧、干净。

　　目前，蓝天型煤年产100万吨的生产线马上就要投产，产出的环保煤炭可以供邹城以及周边多个城市的冬季取暖之用。此外，和北皂煤矿一样，兖矿集团的北宿煤矿也让自己的队伍走出去。兖煤矿业工程公司承接了多个煤矿工程，效益良好。

　　北宿煤矿前书记、兖煤矿业工程公司书记张勇说：“上半年实现产值，大概两个多亿。应该说发展势头很好，矿井关停之后，实现了矿井的涅槃重生，重新的起步发展。”